【兰亭的故事】之《兰亭序》（写实文学无H）【字数：73052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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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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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各位亲爱的读者大家好！我是这部小说的作者，也是文中的“我”。谢谢你们打开这个链接，让我有机会把自己的故事与大家分享。

    在我的人生浮沉之中，我有幸在中年与故事的女主角兰亭相遇、相识、相爱。婚外的恋情只能隐秘，快乐与痛苦都无人可以分享，因此我决心写下系列小说【兰亭的故事】。

    《兰亭序》是【兰亭的故事】的第一部，已经完本，讲述的是兰亭与我的人生如何相逢，这是一部纯爱无H的小说。这一部有十六节，我用这十六节的标题写了歌词，结合剧情利用AI技术制作成歌曲，并发布在音乐专辑《梦想预告》中，目前这张专辑已经在QQ音乐、酷我音乐和酷狗音乐上架，在这些平台搜索专辑名称即可（专辑封面是梵高的《星空》）。欢迎大家的聆听！

    《心劫如梦》是【兰亭的故事】第二部，目前还在写作中，这部小说是基于兰亭的真实经历写作的情色小说，小说从兰亭踏入心理咨询室开始，剖开自己痛苦的过往，心理医生将在漫长的诊疗过程中探究人的本性与社会价值观的冲突。这部小说我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进行连载。

    在写完第二部后，我将继续创作番外。看惯了各种小说，其中不乏严肃文学，不乏流行小说，也不乏纯粹为满足下半身的色情文学，我相信，每一种类型的写作，都有它们自己独特的价值。写起自己的故事时，我希望我的笔触能够与众不同，能够在第一部中写出不一样的情，能够在第二部中写出不一样的性，换句话说，我对自己的这两部作品有着文学上的追求。希望这一点小小的追求，能够让故事与大家的心灵产生共鸣！

序之序

    多年以后，兰亭应该仍然记得自己镜中的年轻身躯。在江南小镇家中的狭窄卧室里，有着一面款式陈旧的妆镜。不知她从镜中第一次凝视自己的身体是在多少岁？十四？十五？兰亭从小练习舞蹈，皮肤白皙，身材窈窕纤细，小巧的乳房如同玻璃窗上新沾的雨滴。那时候，花一般的年纪的兰亭，如同初开的蓓蕾。

    就像所有想抓住年华的女人一样，想到自己青春时的身体，兰亭有一些丧气。如今的镜前，虽然身体并没有太多走样，但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是暴露了岁月的痕迹。

    令兰亭欣慰的是，她的脸孔比年轻时候更为精致。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体的消瘦，眉眼的轮廓变得更加深邃，鼻子依然窄挺，少女时的婴儿肥消去后，下颌线清晰如刻画。她苦笑了一下：很多时候，美貌并不是一种恩赐，它令男人垂涎，因此美人身边总是充满了算计。这样看来，对美丽的追求，似乎是一个古老的陷阱。

    总有一天，兰亭的躯体会无可挽回地老去，乳房下垂，小腹出现一道道枯萎的皱纹，手掌的纹路变得深刻，如同命运碾过的车痕。但兰亭知道，无论岁月会把她变成什么模样，至少在某人心中她完美无缺。有时，她会在微信中反复读那个男人发来的文字：

    “我已经老了。有一天，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，他主动介绍自己，他对我说：“我认识你，我永远记得你。那时候，你还很年轻，人人都说你美，现在，我是特为来告诉你，对我来说，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，那时你是年轻女人，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，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。”

    这是杜拉斯《情人》的开头名篇。情人，多么令人脸红的关系。人们总是对这种关系赋予贬义的别称：情妇，小三，通奸……在世人的理解，情人关系并不纯粹，一方往往对另外一方有着爱情之外的欲望，比如金钱，比如权利，比如性欲。但人们很少正视的是，所谓情人，也可能有着比夫妻更为纯粹的感情，他们也会相爱、哭泣、不求索取地付出，只是因为上天没有让他们在正确的时间相遇，他们便不得不背负世俗的鄙夷。

时至今日，兰亭和五个男人发生过恋爱关系。每段感情中的每个男人，都不是自己的唯一，无一例外。原因各不相同：劈腿、出轨、婚外情……这令她感到心酸，也怀疑自己是否受到了命运的诅咒。她纯情，她迁就，她愿意臣服，愿意像母亲一样没有底线地付出，但却换不来一场只有两个人的爱情。

    唯一让兰亭感到安慰的是，我是真心爱她的，就像她爱我一样。我就是那个给她发《情人》开篇的男人，那个无论她遭遇了命运怎样的摧残，都会心疼她、珍惜她的人。无论世间对她冠以怎样的误解称号，我要说，这些都不是她的错，如果相爱是一种罪行，我宁愿上帝把所有的罪名与惩罚全部归于我，只求她平安喜乐。

    和别的男人不同，我对心爱的女人有着特别的心理：一个女人之所以美妙，是因为她的种种经历。好的经历充实了她的情感，赋予她更多善良和温柔，坏的经历，作为一个爱她的男人，难道不应该因此而感到心房隐隐作痛？可有的男人，希望女人如白纸一般，没有任何故事。啊，这是多么可笑的看法。如果一本书上没有一个字，那这本书怎么能吸引人呢？

    哦，我明白了。有的人并不是想读一本书，而是想用书充实装点自己的书柜。他们只需要书的封面好看即可——漂亮的长相如同烫金的书籍封面，良好的家世是这本书的显赫作者，体面的职业是腰封上的编者推荐。

    可我不需要虚荣的书柜，我只是真的喜爱阅读。我沉溺于书的内页，唯有文字才能传递思想和情感。在读过内页之后，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兰亭，就好像在少年时图书馆借出的《黄金时代》，虽然封面残破、书页泛黄，但却让我爱不释手。

    因此，我想写出我阅读到的兰亭，写出我心目中的她，写出我所了解的传记。她美丽，善良，端庄又俏皮，受尽世间的磨难，却依然有所坚持。就算我的文字，不能找到一位恰当的读者，也并不妨碍我记录一切。因为，她是我的爱人，我的公主，我的女神。

我爱她。

最初的女主角

    兰亭第一次被吻的经历充满了童趣。

    那时候，年幼的兰亭已经是舞蹈班里最美丽的女孩，因此，她被电视台推荐给电影剧组，参与了某部电影的拍摄。虽然只是小小的配角，但我可以想见，这在江南小镇上也会造成新闻效应。我见过她那时的照片，当时她的形象符合每一种乖巧女孩的定义。一个漂亮的小姑娘，总是能惹起同龄男孩的向往。

    有一天，一个小男孩忍不住冲到兰亭的面前，他气喘吁吁，紧张的心跳似乎敲击着整个世界。他在兰亭脸上亲吻了一下，兰亭惊慌失措，不知如何是好，几乎哭了出来。后来，她和这个男孩没有任何交集，给她初吻的孩子完全消失在兰亭的生命中。我想感谢这个男孩，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第一个亲吻兰亭脸颊的人，是她的某一位男友，那么这个故事的开头，就会充满了情欲。

    我试图还原兰亭少年时的生活场景，但我从来没有在江南生活过。能想到的无非是小桥流水人家。很多年后，我到兰亭的家乡公干，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，有着数不胜数的文人骚客传说，那些故事流淌在纵横交织的水系之中，也只有这样温柔的水乡能够孕育兰亭。江南的女子素雅温婉，但兰亭的眉眼却如同新疆女孩一般深邃，因此比旁的女孩更加明艳动人。她那时一定很受欢迎，被很多男孩子暗恋着，但她却对这些一无所知。她曾向我抱怨，中学时，她的母亲逼着她把头发剪得很短——她总是很听母亲的话，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儿——按照她的推断，不会有多少男生喜欢短发女孩。对她所说的这些，我并不相信，因为一个女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美，只有钟情她的人才会知道。那时候，毫无疑问，很多男生都喜爱着她，只是因为那时的兰亭沉静又内向，就像峭壁上的一朵雪莲，让人不敢轻易靠近。

    父母和孩子其实是双向培养的。一个过于温驯的孩子，往往造就长辈的强势习惯。她的母亲习惯于对她做出诸多的要求，不能穿短裙，不能晚归，不能这样，不能那样。长此以往，哪怕是驯良如她，心中也觉得压抑。渐渐地，她开始厌倦自己生活的这座小城。

    “如果有下辈子，请让我变成东京的帅哥吧！”在《你的名字》中，生活在小村的宫水三叶这样呐喊道。大都市，是多少女孩所向往的。在那里，有着许多机会，有着不被父母束缚的自由。

    我从小生活在少数民族山区的县城，我们的班级有一个具有彝族特色的名字：山鹰班。可山鹰毕竟是山鹰，见惯了崇山峻岭，也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翱翔，却不曾想过山外有山，天外有天。三十岁以前，我都没有想过走出四川，想到的时候，已经不在最好的年纪。

    兰亭不是山鹰，是海燕，她远远比我勇敢，她将一往无前冲向更广阔的天地。因为厌恶着小镇的沉闷生活，在她十八岁这年，她报考国立戏剧学院，来到了首都。当时的国戏很小，只有四个系：影视戏剧文学、表演、导演、舞美。她成为了影视戏剧文学系的一名新生。

    离开了家乡，离开了压抑的高中生活，兰亭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留起长发。她本就清丽，就算清水芙蓉、不事雕琢，也毫无争议地成为了本系第一美人。大学是多么美好的时光，少年们爱慕一个人，不再受到校规校训的约束，也不用担心影响自己某一场人生大考。自然而然地，兰亭成为了许多男生的爱慕对象。在2005年的国戏校园里，那个瘦削柔美的身影，身后总是凝聚着男孩子们炽热的目光。可对于这些，兰亭一无所知。

很快，在兰亭的身边，总是有一个男生出现，他个子不高，胖，相貌并不出众。喜欢兰亭的男孩会诧异，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男生追求到了兰亭。他不差，甚至很优秀，但这座校园里，从来不缺乏优秀的人。男孩们应该会想：“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？”

    我在四川有几个发小兄弟，四个人，我是老三。高中时，老四爱慕着一个女孩，但他觉得还需要在学业上更加努力，才能赢得她的芳心。在他看来，那个女孩很优秀，自己如果不能有所成就，又怎会得到她？无独有偶，老二当时也爱慕着班上另一个成绩很好的女孩。老四装作过来人的语气，对老二谆谆教诲：“首先提高自我素质。”不料毕业后，老四爱慕的女孩和另一个成绩很差的混子恋爱了，甚至后来结了婚，有了孩子。从此，“提升自身素质”就成为我们兄弟调侃老四的口头禅。

    有时候，能否得到一个女孩，和是否优秀毫无关系。虽然普遍来说，女人是慕强的，但另一个层面讲，女人也是感性的。能够在合适的时间撩动所爱之人的心弦，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，也是一种优秀。

    这一年，兰亭和导演系的才子逸闻恋爱了。这是兰亭的初恋。

    后来我搜过逸闻的资料，他是个成功的导演，甚至拥有自己的百度百科词条。他在资料照片中留着精心修理的胡子，中等体型，看不出当年曾是个胖子。从百科的简介中，我可以确信，他才华横溢，在自己的领域有不少建树，应该过着顺遂而精彩的人生。

    与他相比，我的人生因找不到归宿而曲折离奇。我很明白我的才华在哪里，却因为种种原因浪费了自己的天赋。在我的青春期，我的父母一直过着贫困颠沛的生活，自己年少时又目光短浅，时至今日，青年时创业所取得的一点小小成就和财富，早已灰飞烟灭。和我不同，逸闻是兑现了自己才华的人。男人的才华，是值得女人为此经历一段感情的。

    在中国，“才子”的称号一般不会给那些长于理工科的男性，它是才思敏捷的文科生专享。这意味着才子们有着更明显的文科男孩特征：心思细腻敏锐，对情感有着更为深刻的洞察能力。也就是说，才子本就具有情圣的特质，他们能更准确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和他人的情感需求。因此，才子往往不缺女人，故人们在才子之前还要加一个定语：“风流”。

    这个规则适用于逸闻，但不适用于我。年少时，我也常被称为才子，但我享此名号的时候并不风流，甚至毫无女人缘。当我选择了经商的道路——完全背叛了自己的才华时，反而经历了极为风流的岁月。这印证了一个事实：在这个世界上，真正能够欣赏才华的女孩只是少数，她们是才子真正的心灵读者，甚至比才子本身更为稀缺。

    兰亭，是一个懂得欣赏才华的女孩。而逸闻，则恰好是一个风流才子。在这一点上，他们是珠联璧合的。

    在本我之外，人有着很多层外皮，例如财富，例如地位，例如外貌。才华不是外皮，是这个人本身的一部分。才华不仅是认知，更是思维方式，一个人的才华，往往源于自己的内心与灵魂。虽然后来与逸闻没有太好的恋爱结果，但我认为兰亭是幸运的，因为她有能力去爱更为深刻的东西，至少，她在初恋中，爱的是一个人更为本真的部分。如若不然，当爱情散去，这段经历就显得平庸，不值一提。

逸闻是兰亭的第一个男人，在这段感情中，她乖巧顺从。当一个女人被男人的才华征服，她就会产生崇拜。我想，那时的兰亭，是崇拜逸闻的。所以，兰亭在他身边时，总是有着小鸟依人的姿态。

    当女孩首次投入爱情，总是会为了爱情突破自己。连短裙都不愿意穿的她，也渐渐习惯了和逸闻在人群中亲昵。她说：“那时候小，没脸没皮。”实际上两人不过是碰碰嘴唇，这在当今的社会已经很寻常了。但在我的故事画面里，她和逸闻并不是玩闹式地亲吻，而是紧紧相拥，旁若无人地品尝对方的舌尖和嘴唇。在我心里，这是最美好的画面，只有这样的当中拥吻，才配得上初恋的热烈。

    这个画面来自于2013年的一次目睹，那是在蜀都大学后门的晚上十点钟，一对情侣——如同油画般美好的男孩和女孩，正在我身旁不远处忘我地拥吻。对于这种场景，我的凝视显得有些不合时宜，但既然他们如此旁若无人，我也不再顾忌向他们投射自己的目光。那个男孩子身材高大，面孔俊朗，女孩子中等身材，美丽动人。身高的差异，让接吻如同鸟类的喂食。女孩子垫起脚尖，幸福地闭着眼睛，男孩子则温柔地咬着她的舌尖和唇。不得不说，两个人都是接吻的高手，吻技唯美而又亲昵，他们的吻如同耀眼的月光照亮了我的夜晚。这幅画面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，多年以后，想起这一幕，我还是想一拍大腿：妈的，这才叫接吻！

    在我心里，这样的吻，才是对校园恋爱最美的诠释：他们时尚，他们感性，有着不畏惧别人眼光的少年气，有着对彼此的深深依恋，如此相吻，才算是一场完美的初恋。

    我知道，兰亭从没有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逸闻拥吻。兰亭有很多俏皮的小毛病，比如喜欢偷偷脱掉自己的鞋子，但总的来说，兰亭是一个娴雅的淑女，总是举止得体，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。太过奔放的行为，她做不出来。

    但我相信，在兰亭和逸闻的恋爱中，他们一定也曾忘情地吻过。就身体语言来说，吻是两性关系中最大的接纳，甚至远远甚于性交。女人可以在活塞运动中敷衍了事，但在吻中不能。兰亭全心爱着逸闻，这原初的爱多么纯粹。因此，在某个时间，某个地点，当逸闻的手穿过她的头发，伸到兰亭的耳后，心中带着羞怯的她，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男友想要索取什么。她心跳加速，把滚烫的脸凑了过去。兰亭有着小巧的嘴唇，那精致的唇部线条，没有任何男孩可以抗拒。就这样，逸闻和兰亭紧紧相拥，吻在一起。周围如此安静。兰亭闭着眼睛，可以听到逸闻手表秒钟走字的声响，但在两个人的心里，时间却早已凝固停止。

    我不确定，在兰亭的脑海中是否还留存了这样的画面。但唯有这样的美好，才配得上兰亭的初恋经历。

    我常常在想，一个影视戏剧文学系的未来编剧，一个导演系的未来名导演，他们在一起时会聊些什么？做些什么？如果我是逸闻，我会请兰亭写一个话剧剧本，然后我把它导演出来，把一个个演员的表演调教得妙到巅毫，然后做一场汇报表演，而兰亭，就是观众席中最重要的一位观众。

也有可能，两人一起表演一台独幕舞台剧。两个恋人，在表演中代入与生活不同的爱情体验，一出出、一幕幕演下来，表演融入了生活，生活又因表演而生动。听兰亭说，就算是影视戏剧文学系的学生，也要学习表演。那么，那时兰亭在表演课上出演女主角时，那个和她搭戏的男生又是谁？会是逸闻吗？

    与江南水乡和首都相比，我的家乡凉昌是那么原始粗粝的地方，和从小练习舞蹈的兰亭不同，少数民族地区的绝大多数孩子们没有听说过什么课外兴趣班，孩子们的消遣是在沙坑里摔跤，长大一点，就开始学着群殴。因为从小瘦弱，我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。我父母觉得我太过弱小，便开始对我进行训练：让我在暴雨中骑车十几公里，或者每天跑步二十公里到外公家吃午饭，下午再跑回来。这样的训练并没有改善我的体型，反而让我有了嘴硬的性格。因此，我被人揍时的对话大概如下：

    霸凌者：你服不服？

    我：还没打完，我又没输，为啥要服？

    霸凌者：这不叫输叫什么？

    我：我没输，只是被你骑着。

    霸凌者：对！你就是被我骑着。

    对于我被霸凌的事情，父母从没为我出过头，就算我十岁时因为爬树，厂医院的院长打算把我抓进停尸房里关起来，母亲也只是站在人群中默默观看，在对方扬长而去之后，才把浑身青肿的我领走。

    我的父母是很矛盾的人，当我胆小时，父亲会说我畏畏缩缩，要训练我。当我嘴硬时，他们又觉得我自讨苦吃。因此我总是出门被欺负，回家被数落。直到国企改制后父母离开了家乡，我便也开始学着参与群殴。那时候，凉昌是一个少年暴力犯的天堂，同学犯下命案都不稀奇，因此，就连我这样不算坏的孩子，后来也组织过百人规模的大会战。从那时候起，我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冒险家性格，不把任何风险放在眼里，直到很多年后自己被世界狠狠制裁。

    逸闻和兰亭相爱的时候，我还只不过是一个凉昌山区的高中生。初中时，父亲冒失地辞去国企的工作，坚定不移地想成为一名金牌保险销售员——天可怜见，他甚至有着表达障碍。父亲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他先是只身来到锦城，随后又让母亲辞去了国企的工作，让她来到陌生的城市陪伴自己。高中一年级时，我还待在家乡。忽然外公告诉我，我父母已经卖掉房子，离开了家乡。没有父母的任何叮嘱，也没有任何事前的交流，我就突然被留在了这里。我无法理解，到底是什么原因，能够让他们把自己的儿子放在了如此重大的决定之外。从那一年起，我开始追求所谓的兄弟情义，染上了烟瘾，参与了不少斗殴事件，在虚妄的义气之中寻找着迷惘内心的寄托，当然，成绩也不断下降。好在，我还有白鸥的疼惜。

    白鸥的父母与我父母过去本就相识，父母离婚后，她随父亲在深圳念了几年书，后来又回到老家上学。白鸥转到我所在的班级，和我成了同班同学。两家人说不上多大的交情，但毕竟认识，勉强算是世交，因此白鸥便把我当做弟弟对待。在大都市待过的她思想前卫、敢于表达，因此八卦女生们背后对白鸥的议论常常不堪。在被父母留下的时间里，我是多么依赖和喜爱着白鸥，我和她的关系极为特殊，她的心上人从来不是我，却和我天天待在一起，我心里暗自依恋着她，但也从来不曾向她告白。她从不拒绝我亲吻她的脸颊，她中午躺在课桌上睡觉时，我总是偷偷亲吻她。那是我的吻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被女生接纳，但这却不是爱情，我只是希望随时跟在她身边，她会陪我嬉笑说话，摸我的头，给我安全感。不，我不能爱上她，不能企图和她走进恋爱关系，爱情是多么短暂，分分合合的过程中，原本美好的感情会变得难堪。我不能冒失去她的风险。只不过，当她沉浸在她的爱情中时，我心里总会感到失落。白鸥相貌并不出众，她身材窈窕，五官却平平，脸上布满了痘印，但她是那么开朗，有一种特别的魅力，她的每一任男友都很英俊，让我自惭形秽。

    后来，爸妈终于想起他们还有个儿子，便把我转学到了锦城。住校倒是已经习惯，但同学们却并不友善。锦城人与凉昌人截然不同，凉昌人有着极为豪放热情的性格，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，锦城人却不然。高中时候我喜欢过很多女生，那时候，我还不能够区分好感与爱慕。终于，一个叫赤赤的女孩答应与我交往，在短短一周后，我们便分手。如今，除了记得两人曾经在学校的池塘旁说话，曾经在她放学后送她回家，我已经不记得任何细节，当时，我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，感觉自己无人接纳。过了很久，我才在班上有了朋友，有了迄今仍然关系亲密的几个兄弟：老大、老二、老四和同桌祖挚。也感谢当时的这份孤独，我的成绩突然变得不错：课本里要解决的题目，终究还是比人间的谜题简单。

    如果兰亭和逸闻的感情，如同我和赤赤一般无聊，我会感到难以接受。兰亭其人，如春，如夏，她的笑容富有感染力，可以融化冰霜，她一定会让自己的初恋绽放出美丽的花朵。

    我想，兰亭是一个善于肯定他人的女生，她一定用笑容与赞许让逸闻感到充实和自信。爱情，能够激发人的情感，能够让才思如流水一般涌动。我不知道，在被兰亭爱着的日子里，逸闻是否作出了什么特别的作品。如果是我的话，我一定会的。有的人总是会在做爱后灵感涌动，就好像《三十而立》里的王二，在干小转铃的时候脑海里冒出奇妙的诗句。

    兰亭在遇到逸闻前还是处女，没有任何的性经验。也就是说，她的性启蒙是由逸闻完成的。对我来说，如果逸闻在和恋人做爱时脑子里没有浮现出奇思妙想，那他今天的成就怕是欺世盗名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，每一场性爱都是一次创作。平庸的人，用性爱创造着属于自己的情感故事，而有着才华的人，性爱则是灵感的来源。

    或许，逸闻在和兰亭温存时，他也会突然跳起来，说：“有了！有了！”兰亭心领神会，立刻赤裸着爬起身来，在抽屉里翻出纸笔，让他奋笔疾书。不过这样的场景似乎太主观了，更像是我们中文系男生会干的事情。我没有接触过太多导演，我不知道导演的才华能够如何呈现，只能靠我有限的了解去揣测。也许，当逸闻与兰亭缠绵时，他脑海中会突然浮现出极富戏剧色彩的电影场景，这些场景留在他的脑海之中，多少年以后，当他坐在导演椅上对场务、美术和演员发号施令时，不过是在还原他与兰亭做爱时的脑中绮想。我相信，那也是属于他不可忘怀的生命体验。或许正是这些体验，成就了今天的他。

    兰亭说，跟逸闻在一起时她很乖，很听话。我此生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处女，因此无法想象，逸闻是如何让一个从来没有性经历的女生，一个娴静的、文雅的淑女，在异性面前褪下一层层衣服，期待着他的进入。我遇到的所有女人都是已经绽放的花朵，期待着采蜜的蜂蝶，但如何让蓓蕾盛开，我一无所知。在我的想象中，她乖巧听话地接受了一切安排，这是她身为女友应尽的义务，就好像上课时必须认真听讲，哪怕不喜欢的科目，也要尽量考到高分，这样才对得起学生的身份。

    然而在这个初恋故事里，兰亭却不是唯一的学生。逸闻隐瞒了自己有女友的事实，他的女友恰巧也考上了国戏，世界太小，三个人即将碰头，脚踩两只船的把戏无法再继续。若是普通人，自然会在两个女人当中选择一个，然而逸闻却不同，他希望两个女生都能和他在一起：姐妹相称，相敬如宾。这自然是兰亭所不能接受的，那时候的她，还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女，远远没有到妥协的年纪——既然一份感情无法完美，不如就让它破碎。

    当兰亭告诉我这些时，我反而更加肯定了逸闻的才华。不受条条框框的束缚，是才子所必需的素质，你不能要求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把自己局限在普通人的价值观里。至少，他最后还是真诚地向兰亭坦白了一切，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——哪怕它再不合理，说出来至少是一种诚恳的交代。既然逸闻难以取舍，正说明他对兰亭动了真情。才子总是极度自恋，逸闻这样的人，终究不会为了道德委屈自己，所以两个都要，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安排。

    岁月如梭。如今的逸闻，又有着怎样的情感生活？是像我们听闻的名导演轶事一样，肆无忌惮地在深夜召唤女演员陪睡？还是像徐峥与陶虹一样，保持着开放式的婚姻？或是在时间中反省了自己，重新接受世俗道德的约束？这些对于兰亭都不再重要。重要的是我会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当时的逸闻身上，我希望他始终在这段关系中爱着兰亭，直到无法战胜自身的挣扎。虽然，他是一个令我嫉妒的男人，但，我始终希望，他值得兰亭的第一段感情和处子之身。

    这是命运对兰亭的第一次情感安排，从逸闻劈腿开始，到兰亭拒绝与另一个女人共存告终。直到最后，兰亭才明白，自己不是初恋爱人唯一的女人，那个女孩与逸闻的关系早在兰亭之前。纯洁的少女，最终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是插足者，很难想象兰亭当时内心受到了怎样的冲击。想到她当时的痛苦，我不免为她难过。

     兰亭也无法完全避免这样的错误，她被逸闻伤得太深。在稍微愈合后，她把感情投向了另一个男人。

谁在把真心消遣

    兰亭的第二任男友叫做可风，是一名主持人。从他的网络资料里，可以得知他目前在某县电视台工作，在小小的县台，他也算不上台柱子，大概算是传媒行业里一个平庸的中产人士。他时常会在网络上传一些自己的朗诵作品，标准的播音腔沉稳又有磁性。兰亭说，可风非常英俊。但我却不这样认为，我无法在他的网络照片中想象他当年的模样——照片里的人明显已到中年，在容颜的变化上，岁月往往是残酷的，并不饶人。

    无论如何，这个男人也曾面目清俊，富有魅力，又一直生活在聚光灯下，很难让女孩子对他说“不”。那时，兰亭暑期在家乡的电视台做实习记者，可风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乖巧灵动的女孩儿，便对她展开了攻势。

    不管兰亭如何否认，我总觉得外貌是男女相爱的金钥匙。外形具有欺骗性，譬如许多不学无术的演员出演学者，看上去却比学者本人更加儒雅。我年轻时有着极为严重的眼部问题，这让我总是显得目光呆滞，看上去很是沉闷，这显然与我骁勇的性格毫不匹配。人们总会把出众的长相与许多优良的品质相对应，这也许是刻在基因里的一种偏见。按我的揣测，兰亭就是在这样的偏见下接受了可风的追求。

    那时候，兰亭还只是一个暑期实习的大学生，虽然已经成年，也不过是个初踏入社会的小姑娘——社会充满了神秘，让她充满了好奇。传媒行业本就是一个极度虚荣的行业，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电视台主持人，也有机会接触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各界名流。年轻的兰亭就好像是一只刚刚钻出洞口的小仓鼠，洞外的一切见闻都令之心生向往。

    于是，兰亭再次踏入了爱河。

    很多年后，当我一个人躺在异乡的床上，闲来无聊，常常揣摩着当时的兰亭。那时，她已经尝过情爱的滋味，却离成熟还太远太远。初开的花蕾，在恋爱中会是怎样的表现？是仍然羞怯，还是对恋爱已经习惯？在十多年后，我向兰亭告白之后，兰亭再见我时，那俏皮活泼的神采都被局促不安的沉默代替，她低着头，害怕直视我的眼睛。直到我们第一次接吻后，她才重新恢复了照人的神采。

    以己度人，我想兰亭当时面对可风的告白，大概也是如此这般。她那时挑不出可风的毛病，年轻她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。或许她在可风说出温柔的话语时想起了逸闻，可风显然比逸闻更英俊成熟，这样的代替，是否满足了兰亭受伤心灵之中的小小虚荣？如果是我的话，我会的——我值得遇到更好的恋人，这是每个人心里都会寻求的自我认同。

    我也能够想象到，兰亭在可风面前，会比在逸闻面前更加顺从。对女孩来说，少年的才华，远远不如平庸的成熟值得仰视。才华是她可以理解的东西，但平庸无趣的职业生活，她当时只是初窥门径。职业阶层的不同，让可风身上带着某种光环，虽不足以吸引兰亭，但也让她没有说“不”。

    兰亭和我一样，很有自己的想法，但自我很少，因此有着极为强烈的情感需求。我从小受《水浒传》的荼毒，总是热衷于兄弟之间的情谊，醉心于江湖上的交游，只要有兄弟陪我喝大酒，什么郁闷都能一笑而散。女人却往往并不掌握这样的情绪排遣之术，她们会把大部分的情感倾注给自己的伴侣。这也是为什么，兰亭虽然一开始并没有被可风所吸引，但接受之后，还是迅速地爱上了可风——和可风的每一次谈话、逛街，可风送她的每一份小礼物，都让她感到自己的心有了寄托。哪怕是女权主义者也不得不承认，女人在恋爱中总有着情感的依附性。

我能想见可风的种种缺点，他生来相貌出众，自然有着与众不同的优越感，加之从事着主持人这样的高光职业，免不了洋洋得意。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从小被异性包围，乃至风流自喜，因此对伴侣不会投入真正的深爱，因为他们爱的本是自己，就好像神话中变成水仙花的纳西赛斯。

    不，我不是在苛责可风的不完美。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，哪怕是在我心中如同神明的兰亭。爱上英俊并不比爱上才华来得可鄙。但我是多么希望兰亭被她的每一个男人都真心爱过，我深深知道，才子的毛病在于会深爱着一个女人，但也会同时深爱着另一个；而美男子的问题在于，他们往往不会爱任何人比自己更多，他们习惯了被人赞扬，乃至养成骄傲的习性。

    因此，作为暑假实习生的兰亭，注定无法从可风身上获得恒久的爱情。兰亭在假期结束后很快返回了首都继续学业，只在每一个假期与可风相聚。可风从来没有哪怕一次前往首都去寻找那个爱着她的女孩，反而是与兰亭的聚少离多，让他有充分的时间继续流连于花丛之中。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，兰亭依靠短信和电话维持着这份感情，只有在假期时能够奔向可风的怀抱，但他床上的女人，我无法想象已经换了多少个。后来，兰亭终于知道了这一切，原来三年以来自己的守望，只不过让自己成为了可风的女友之一。

    这段故事能够让我安慰的，只不过是我脑海中臆想的片断画面。毕竟，他们的爱情发生在一个小桥流水的城市，蜿蜒的流水，静悄悄漂过的乌篷船，还有古旧的石桥，让恋爱的情景显得如此温柔。在这个时候，一个眼神灵动的少女，牵着英俊男友的手，从景色中快乐走过，这是她每年心心念念所期盼的良辰。夜幕渐渐来临，她长长的卷发在晚风中飘动，银河在她的双眸中闪耀。哪个女孩不曾希望自己有着令人羡慕的伴侣，不期待自己在如画的景色中约会？我想，这些画面也曾温柔了她的心灵。有时候，恋爱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结果，但只是几个瞬间的美丽，便足以让人始终对爱情充满期待。所以许多年后，历经磨难的兰亭，依然在心中保留着对爱情的信仰。

    可风这样的人，免不了有点恶名。同在小城里，兰亭的父亲早已打听了可风：他从小顽劣，成绩一塌糊涂，家里又过度宠爱，更有种种追风引蝶的绯闻，怎样都说不上是未来的佳婿。但那时兰亭已经爱上了可风，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规劝，在此后的一年多里，父女俩心存芥蒂，不再说话。兰亭的母亲却疼惜女儿，常常在她出门与可风幽会之时为其说谎。说到底，还是只有男人了解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品性，而女人却总是心存幻想。这些幻想表现在方方面面，比如，兰亭明明知道可风与前女友藕断丝连，却还执着地相信可风不会负她。在兰亭毕业之前，可风说前女友将会借住他处，并信誓旦旦承诺两人一定分房，不会发生关系。但当兰亭突然进入可风的住处时，可风与前女友在卧室里紧闭房门，无论兰亭如何把手在房门之上敲打得生疼，发出质问，可风始终不发一语，用默认证实了兰亭的怀疑。这时候，房内的那个女人声音传来，兰亭听到她对可风说：“你快让她走！”

    我以为兰亭与可风的关系将从此画上句点，但兰亭执拗地爱着可风，面对如此背叛，她仍然选择原谅。

    兰亭是如此可爱，可风的父母衷心地希望他俩能成眷属，可风的父亲甚至打电话到戏剧学院，说自己已经查过大学生可以结婚，希望自己的儿子尽快娶回兰亭，望学校不要阻碍云云。不得不说，可风的父母眼光很好，兰亭会是最好的妻子，他们希望兰亭在毕业后能够回到家乡，在老两口的关爱下相夫教子。为此，在兰亭毕业前，他们安排兰亭参加杭城的招聘会。

    当兰亭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赶到杭城时，可风却带了两个所谓的妹妹。招聘会上，可风并不搭理兰亭，而是与这两个游蜂浪蝶打情骂俏。一场激烈的争吵注定在这个夜晚发生，在争吵的最后，兰亭收拾好行李绝望地离开了酒店。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，只是在异乡昏暗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，独自流浪，时不时蹲下身来哭泣。她终于明白了：自己所托非人。

    那一晚并不寒冷，却凉得令人战栗。我曾想象过兰亭的这一夜，因为我也曾在迷惘和绝望中如此徘徊。可惜的是，在她的迷茫中不曾遇到我，我很想有一个机会，可以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那时的兰亭身上，如果她不想说话，我就陪她不说话。

    后来，我无数次幻想自己的人生可以重来，我会考上国立戏剧学院，成为兰亭的师弟，和她在校园里邂逅，追求她，陪伴她。但事实却是：由于戏剧类院校压根不通过高考招生，因此我当时甚至没有听说过任何戏剧学院。在兰亭与可风交往的时间里，我成了一名师范大学的本科生。我从小随外公生活在高校，颇有些文字底子，加之多年在凉昌暴力环境的浸淫，让我变成了一个锋芒毕露的夺命书生。那时，班上热爱文学的男生们，有着文人相轻的习气，我无论写什么，他们都会像遇到了大宗师一般乖乖闭嘴，对我的作品浮现出“我看得懂就是我能跟上他的水平，看不懂一定是我水平不够”的神色。但文字毕竟无法像表演一样生动。那时我年纪尚轻，没有见过女孩在爱情中的眼波流动，更不知道戏剧院校的学生会有怎样的表现力。如果那时，我遇到了兰亭，与她相爱，我的恋情一定会充满了趣味。可惜，事实并非如此。

    白鸥和我进入了同一所大学，我们之间的关系依然亲密。白鸥的母亲常常以为我们在恋爱，后来确认没有之后，又疑惑我俩如此亲密，为何不谈恋爱。我和白鸥的感情，大人的确不懂。除白鸥之外，老二也成了我的大学同学，他和白鸥将见证我的所有感情，我会把自己经历的每一段恋爱分别向他们倾诉。

    我诉说的第一个故事有关我的初夜，那是在大学的第一个寒假，我与高中时候的女朋友赤赤相约在深夜作促膝之谈，地点在我尚未装修的毛坯房。我们坐在旧沙发上喝了一些酒。如前所述，我是个暴力分子，性格带着家乡特有的粗野。我想强暴赤赤，便把她按在床上。赤赤并不反抗，我却因为紧张未能勃起，只能上下其手。在我上下其手时，赤赤说，今天不行的话，明天吧——明晚我来失身于你。第二天夜晚，我的第一次性交发生了。赤赤再次成为了我的女友，一个月后，她又与我分手。她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对什么事情都不害怕，敢于向前迎上一步，但也不愿意全情投入。

    赤赤会相约与我做爱，但其实她是性冷淡。赤赤说：做爱能够让她感到自己的存在。原来，她爱的根本不是我，而是自己的存在感。赤赤中学时候，看上去是个听话的乖乖女，但内心却非常叛逆，心中有着非常旺盛的身体表达欲，但上天却给了她一副冷淡无感的神经系统，她甚至并不很爱自己。

    兰亭和赤赤是不一样的人，兰亭对所爱充满了热情，甚至有着飞蛾扑火的决绝，这也是她后来深陷婚姻泥潭的原因。

    我决定我要做一个怎样的人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↓

    作为这样的人，我应当这样去做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↓

    我知道并愿意为我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

    以上是兰亭的脑回路。拥有这种思维方式的人，会为了自己的价值观选择承受一切困难。但赤赤不是这样的，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，其实无所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，不会陷于价值观的冲突，不会对自己道德拷问。所以，她冷淡的神经系统，也算是有一个恰当的主人。

    回想我大学和赤赤在一起的时光，几乎都被性交占据。我们不是同校，也不是同地，因此每一次相见都变成了肉体大战。十几年后，我和兰亭相爱，相隔的距离更远，聚少离多，总是掰着指头数见面的日子，但我总是觉得，我和兰亭的爱不能以性为主，否则，我们两人爱的就不是彼此，而是爱上了自己压抑的情欲。我要给她的，应当是更纯粹的爱。不然，我与兰亭的性交只不过是自己道德低劣的证据。

    在我与赤赤分手后，老二陷入了一场感情纠葛。老二容貌英俊、高大强壮，说话做事透着稳重，而我年少时相貌平平、瘦削粗野，一直是个异人人设。所以，喜欢老二的人很多，喜欢我的人几乎没有。一个图书馆里邂逅的女孩爱上了他，找他约会，他不想深入发展，便带上我和另一个同学苍井，想凭借人多势众让对方心生退意。出于“争取朋友可以帮助恋爱进展”的心思，图书馆的女孩在第一次看到我时露出了沁人心脾的笑容。她比我年长一岁，我便叫她秋姐姐。

    冉秋是个特别的女人，她身材丰满，但走路却如同风摆杨柳，腰肢间有着不可思议的风情。当时我爱的当然不是秋姐姐，而是同系的另一个女孩林檎。林檎当时对我的态度难以捉摸，时冷时热，有时表达出明显的好感，有时又故意将我疏离，对我的表白总是给出模糊的回应。我以为自己无望，心情沮丧，便经常找冉秋聊天。秋姐姐当时正在分手之后，情绪也很低落，乃至有些自暴自弃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我和她的关系急速升温，虽然以姐弟相称，但她却在我给她喂食零食时咬住了我的手指。我曾告诉过她，赤赤说我吻技很差。有一天夜里，我和她在酒吧里喝酒，我一时上头，对她说：“教我接吻吧！”她二话不说贴上了我的嘴唇，我大胆起来，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衣。从这晚过后，态度一直游移不定的林檎在我心里黯然失色。

    这才是我的初吻。它是那么投入，是肉体的极限纠缠，和它相比，我和赤赤的接吻，就好像猫用舌头舔着冰冷的罐头。很快，我和冉秋相爱了。和我相比，冉秋的性经验丰富得多。每个男人都会经历一个女人，用身体为他启蒙，对我来说，这个女人不是赤赤，而是冉秋。也是从她开始，我有了对于性的审美。

    是的，性也是有审美的。就好像欧美的《啄木鸟》系列永远比日本的《东京热》系列更令人有感官的享受。差劲的性不过是例行公事，而美好的性则需要两个人的全情投入和共同探索。性爱之中，蕴含着舞蹈的美，许多舞蹈，本也就是展现性感的活力，所以才有了肚皮舞的旖旎，才有了康康舞的奔放，才有了Dita Von Teese脱衣舞的绝世风采。当骑在我身上时，冉秋的腰肢会富有韵律感地旋转扭动，和舞蹈中的送胯动作如出一辙。从那之后，我开始明白，唯美的性是需要有一些身体构造条件的，许多女孩身体太过僵硬，骑在身上只会上下套弄，绝做不出如此销魂柔美的动作来。我和冉秋一起探索着身体的敏感带，她热衷于突然刺激我的脖颈，然后抓起我的手臂，看上面汗毛倒竖，这让她嬉笑不已。她是如此喜爱我的身体，总是抚摸着我的背，惊诧一个男生的皮肤竟然能如此光滑。更重要的是，我第一次感受到恋人对我的欣赏。冉秋的字迹潇洒秀美，我也多年练字。她总喜欢看我写字，我手指白皙修长，握笔疾书时，她会凑到我耳旁说：“看到你的手指，就想和你做爱。”当教室没有其他人时，我会在黑板上练习板书，她就静静地看着，眼中欲望流淌。我们也有着相似的音乐品味，从小红莓到夜愿，我喜欢的曲风恰恰她也中意。我们就这样，听着歌，做着爱。

    直到她突然提出分手。

    迄今为止，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爱冉秋，细细数来，能够说出原因的恋爱很少。但当她说出分手后，我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我不再有人欣赏。被恋人欣赏和认可，对一个家境贫寒的大学生来说，是多么慷慨的恩赐。我在穷困的家庭环境中度过了整个青春期，廉价的衣物、羞涩的口袋，以及压力重重的家庭氛围，造就了我内心深处的自卑。她离开后，我又回到了自卑当中。

    与冉秋分手后至少一年的时间里，我在每个夜晚梦见她。她是第一个我真正爱过的女人，所以我痛得如此深刻，以至于窒息，我不能再待在学校里了，到处都是和她有关的回忆。当时，我不能克服自己的悲伤，哪怕是白鸥的陪伴与安慰，也无法让我的内心平静。于是，我报名参加了支教，在一个小山村里，度过了接下来的六个月。

    我在和冉秋分手后开始了自我放逐，乡村中学朴素单调的生活，不仅没有让我从对冉秋的不甘中走出来，反而思念与日俱增。我支教的地方是革命老区，环境极为艰苦，所住的宿舍不过是泥底的旧瓦房，连上厕所都要跑上四五百米。教师尚且如此，学生便更为可怜：孩子们每周将大米背到学校，学校代为蒸成米饭，并无菜品，数千青春期的孩子，每餐只能就着自己带的咸菜腐乳下饭。至于住宿，更是让我大开眼界，一个宿舍共八张上下铺床，下铺睡三人，上铺睡两人，一间小小的寝室，竟要住下四十人之多！晚上我巡查宿舍时，孩子们的幽幽目光拥挤着望向我，我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盖世太保。除了生活环境恶劣之外，落后的教育理念更是毁人不倦。这里的教师们不仅不学无术，更是动辄体罚、殴打、罚跪，这里的女教师热衷于在校门口开小商店和打麻将，男教师则会在周末约我进县城玩女人，在被我拒绝后，他们会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气，认为我学生气太重。在这里的所见所闻，磨光了我作为师范生的教育信念，也让我决定毕业后不再从事教育行业——照道理，师范生毕业后可以免试领取教师资格证，而我在毕业时甚至直接放弃领取。

    支教结束后，我为了弥补自己的情感空白，便草率开始了一段感情。那是同系的女生江笛，她是林檎的同班同学。江笛有着好看的五官，身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，但不知为什么，再好看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，也总有不合时宜的感觉。江笛本与我是好友，在我追求林檎时曾经多次相助。“5.12”地震时，我带了帐篷到校，便邀请林檎与我共宿，但林檎觉得孤男寡女，人言可畏，便提出再找一个女生与我们同宿，以堵住悠悠之口——我便找了江笛。当时江笛正在青白江陪伴家人，接到我的电话后，不惜坐了一下午公共汽车前来陪睡，真乃义士也！在帐篷里，我恬不知耻地脱得只剩内裤，睡在两个女生当中，我看看左边的林檎，真可爱，往她脸颊上亲了一下，看看右边的江笛，真仗义，也往她脸颊上亲了一下。年少时的我就是这样荒唐。

    江笛作为朋友很够意思，但作为恋人则不然。她跟我在一起时，刚和男友分手不久，与我相处之后，又发现我俩格格不入。后来，她在宜宾的学校里实习，我赶过去为她洗了无数的衣服，她却说：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一点也不感动。”在宜宾，我和她做了唯一一次，她唯有高潮接近时方才迎合。后来，她常常几天失联，随后又出现。在我帮她写完毕业论文后，她终于和我分了手，并直白地告诉我：在那些没有消息的时候，她都在与前男友同居。很奇怪，我当时如此喜爱的冉秋，总共恋爱时间不过三个月，和江笛乏善可陈的感情，却持续了一年。

    为走出一段感情而开始另一段感情，这样的做法并不明智，可这是年轻人不可避免的错误。荷尔蒙泛滥的身体，需要性的释放，而尚未成熟的理智，又总是渴望着他人的爱与共鸣。在江笛和我分手后，我开始放纵。冉秋的离开和江笛的背叛，消解了我心中爱情的神圣。想来我与兰亭在大学时堪称同病相怜，我们的真心，都只不过沦为了他人的无聊消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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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怕我们从未相遇

    毕业时，白鸥在一家企业当业务员，老二则成为了消防武警的一名军官，而我高分通过了本校的硕士招生考试。那时，我家经济压力很大，又有贷款，我需要金钱，空乏的内心更需要感情生活。如果继续在学校里当一个穷学生，我确实没有这样的耐心。

    大二时，我因获得某品牌征文大赛的一等奖进入广告行业，在广告巨头顶点传播做实习生，短短一两年时间，我的文案在广告界已经小有名气。一个影视公司的老板在朋友推荐下找到我，希望能够由我带队，帮他建立运作一个广告公司。何铭，这个男人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亲和力，也带给了我提升收入的机遇。因此，我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，带着设计师波妈加入了何铭新创设的广告公司，然后把两套房子的房贷都扛在了肩上，希望能够让我的父母稍微喘息。

    在我加入这家公司时，何铭承诺会搞定所有的客户资源，只需要我专注于事务本身。很快我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所说：他只是建立了一个电话销售团队，不断地陌生拜访。我是品牌文案策划出身，甲方采纳品牌方案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要决策，当然难以信任陌生公司的能力，因此几个月下来，公司业绩很是惨淡。我和波妈便辞去职务，随后又被朋友推荐到了渡通公关工作。

    渡通公关有着你死我活的办公室斗争，我只觉得关我屁事，再过几个月我休学期满，就回校当研究生去也。不料，总经理胡渡觉得办公室斗得太离谱，把部门经理全部清退后，把我抬到了策划部经理的位置上，而波妈也被提拔成了设计部经理，另一个部门的经理，则由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另一个同事担纲。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，公司的事务大权交到了我的手上，收入也远远高于其他同学。带着想要尽快成就一番事业的浮躁心态，我直接办理了研究生退学手续。

    同年，我以惊人的勤奋击败了自己的老东家顶点传播，渡通公关的业绩从内乱时的一塌糊涂，也回归了应有的水平。胡渡对我很是喜爱，引为干城，我的事业从此开始走上了快车道。后来胡渡想带领渡通公关转型，投资人派来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同性恋，原本团结一心的公司回到了乌烟瘴气的状态，我便和波妈辞职。我去了强手广告，很快凭借出色的策划案拿下了几个大客户，只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，又成为了强手广告的业务核心。

    也就是在这几年里，我和笑蓝恋爱同居。笑蓝算不上传统意义的美人，初见之时，也并未吸引到我。我和她谈恋爱，只不过是为了试验波妈传授的泡妞术。波妈名虽为母，实有城北徐公之貌。广告行业加班无休无止，大家都有各种摸鱼减压的本领。有的同事喜爱偷偷打游戏，我热衷于泡QQ群，而波妈则对相亲网站情有独钟。他是所有相亲平台的白金会员，以每周换一个女友的速度令我们咋舌不已。在何铭公司上班时，何铭常常吹嘘自己是“何三天”，意思是他和女孩从见面到上床只需要三天时间。波妈性格内向，话很少，但突然有一天他躺在洗脚房里说：“我从来只需要一天。”我大惊失色，急忙向“波一天”求教手段。波妈教道：“不要表白，你就往她身边靠，她要是中意你就不会躲，靠近了多说两句话，然后趁她不注意把她手一牵，就成了。”

    第一次和笑蓝见面时，只觉她相貌一般，谈吐一般，学历也一般，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，但我心中技痒，跃跃欲试。饭后散步，我见氛围不坏，便往天空一指：“你看那里，有飞艇！”她循指望去，我便牵住了她的手，就这样，笑蓝成了我的女友。那时候，我在何铭的公司当着所谓的合伙人，在锦城有房，是笑蓝不坏的选择。笑蓝心思简单，既以我为依靠，便爱上了我。很多年后我才知道，爱上一个人，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。

    笑蓝出身重组家庭，家境赤贫，父亲是小城市的保安，母亲则是幼儿园老师。她不是她母亲的亲生女儿，是被送养的弃婴，家里的哥哥则是父亲之前婚姻的产物。简单来说，她和家中每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。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，笑蓝却并没有养成贫家女儿斤斤计较的性格，反而热爱自由，潇洒开朗。她大手大脚、不爱收拾的习惯很不受我父母喜欢，认为绝非良妻，因此父母私下对我表达了激烈的反对。但，既然她选择爱我，我怎能不同样以爱相报？笑蓝本就身世可怜，想到要将她抛弃，我心中总是不忍不愿。对于我所面临的阻力与内心的挣扎，笑蓝并不知晓，在她看来，我只是一如既往陪她玩闹着度过每一天，她也欣喜地看着我，从底薪三千五的所谓“合伙人”，到此后的日子里收入逐年倍增。那时，我对如何当一个丈夫毫无认识，却觉得自己终于在这座城市有了扎根的能力，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。

    父母在锦城漂泊多年，始终未能摆脱贫困，因此，我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朴素的规划：在这座城市扎根。因此，在事业初见起色之时，我毫无向外闯荡的野心，而是希望自己能够深植锦城，在这里安家立业。回想往事，贫穷总令我有些自伤：当时的老板胡渡听说我从没坐过飞机，觉得我实在可怜，便在我休假时给我买了一张机票，让我乘机去找外地出差的笑蓝；我第一次住上有空调的房子，是在27岁，那时家里终于重新装修，采用了双控的灯具，在一次醉酒后，非要给送我回家的客户演示：我家的灯可以从进门处打开，在桌子前关掉。从2009到2012年，我在锦城广告界初试锋芒，收入从四位数迅速上涨至六位数。这座城市，终于让我有了一步一个脚印提升生活的获得感，但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种获得感本身也限制了自己。

    我收入还在四位数的时候，兰亭的收入已经到达六位数，甚至一度获得逼近七位数的机会，这让我自愧不如。和可风分手后，兰亭迎来了毕业季。戏剧学院的就业并不像师范院校那样有保障，她参与了许多面试，但并不怎么与专业对口。国戏毕业的女孩，很多从艺人的助理开始起步，她也收到了这样的招聘。当时，她面试了一位男艺人的私人助理，但仔细思考之后，还是放弃了这类工作。所谓男艺人的私人助理，有时可能指的是生活助理，不仅要安排照顾饮食起居，甚至晚上还要陪于枕席，这不是兰亭的灵魂可以接受的事情。

    没有解决工作的她分外焦虑，便报考了研究生。在去往复习班的车程中，她和一个同学接到了教培公司招聘的广告，那是当时的业界巨人。她陪同学前去面试，同学落选，她却被公司看中，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教培生涯。那时候，她每天晚上和周末上课，白天则和师兄师姐一起创作影视剧本。那正是影视和教培两个行业都在野蛮生长的时候，她在中国最发达的都市选择了最有潜力的行业。她思路敏捷，灵气逼人，颇受编剧界大佬的喜爱，因此常有电影电视的剧本活儿找到她的头上。而在另一个领域——教育，她的成就则更高，大学时受到的编剧与表演训练，使课堂竟然成为了她的话剧舞台，和出身戏剧学院的她相比，师范出身的教师无疑少了许多表现力。

    厉鸣是兰亭最初的同事，也是她的第三任男友。厉鸣是不那么正宗的首都人，他的父母原本来自西疆的军队，父亲曾是当地部队的高级干部，后来调到了首都，此后，仕途便不再如意。厉鸣的家庭虽然说不上平凡，甚至用殷实作为形容也太过保守，但作为外来子弟，在官二代、富二代众多的首都城便显得寒微，也经历了不少对外来者的排挤，因此养成了自卑节俭的性格。对一个官二代能够感到自卑，我一开始也并不相信，后来转念想想，若不是家庭毫无势力，一个官二代又怎会沦落到在教培机构上班？可见厉鸣的父亲确实已经基本丧失了权力。

    厉鸣的心理，我大致能够理解。在最近的一百年里，我的家族不断跌落。我随母姓，母系的先祖是镶黄旗的八旗官僚，清廷倒台后，我的曾祖出身黄埔，乃是少将军阀，祖父在解放战争后参加工作，也成了一县位于前列的干部，到我母亲时，家道却已经中落，她年少时交游的好友，如今都已腰缠万贯。年少时，我很不喜欢和母亲一起参加聚会，她朋友们的富有，无时无刻不在揭穿我的家庭是多么贫穷。

    那时候，兰亭刚刚经历了可风的背叛，在教培行业又刚刚入职，正是需要新鲜空气的时候。她明媚的笑容，是厉鸣治愈自卑的最佳解药，厉鸣鼓起勇气，开始了对兰亭的追求。他对自己很抠门，常常自己只用几个包子作为午餐，但对兰亭却很大方，常常带她大快朵颐。兰亭虽然很瘦，却很贪嘴。贪嘴的女孩子，一般都抗拒不住一起吃饭的好意。就这样，他俩坠入了爱河。

    我的胃口经常受到兰亭的诟病，我从小对食物的热情不大，吃得很少，这让她时常感到沮丧。和她吃饭时，吸引我的并不是食物，而是她在美食中的快乐表情。兰亭并不追求昂贵的山珍海味，和心爱的人一起走进满墙油腻的街边小店，就能让她容光焕发。她的要求是那么简单，吃东西的时候又是那么可爱。这个世界为何对这样的姑娘作出种种伤害，我完全不能理解。

  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，兰亭和厉鸣分别跳槽到了不同的教育头部企业，兰亭迎来了自己的职业机遇，收入不断地上涨，厉鸣的薪资也相当可观。就像我在站稳脚跟后开始琢磨结婚一样，厉鸣和兰亭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，他们见过了双方父母，开始商定婚期。似乎触手可及的幸福让兰亭感到心里踏实，她欢笑着，按部就班为婚礼一步步准备。因为自己与厉鸣的感情违反了公司禁止同行恋情的规定，兰亭甚至主动离开了待遇优厚的岗位，放弃了公司把她捧成百万名师的栽培。为了爱情，兰亭总是愿意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。

    在我看来，一个打动人的爱情故事必然跌宕起伏，如若不然，《梁祝小提琴协奏曲》恐怕只能演奏五分钟。在传唱至今的爱情故事里，恋人们总是经历重重的考验，哪怕是战争和死亡，也不能阻挡他们对爱情的执着，可普通人的爱情却往往经不起考验，经得起考验的只有兰亭自己。

那是多么寻常的一天，厉鸣推荐兰亭看了一部电影，那是休·格兰特出演的《BJ单身日记》。厉鸣问起兰亭的观后感想，作为戏剧学院毕业的毕业生，恰好兰亭拿手的就是影评。她眉飞色舞，述说着自己对爱情的理解。在兰亭侃侃而谈的时候，厉鸣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，脸上没有浮现一丝涟漪。终于，他等到兰亭讲完，在这场表演中说出了准备已久的台词：“原来你我的爱情观并不一致，要不，我们还是分开吧！”

厉鸣就这样莫名其妙和兰亭分了手。很久以后，兰亭才从朋友口中得知，厉鸣声称是铁哥们儿的那个女孩儿，与他已经暗中好了很久。厉鸣就这样瞒着兰亭，和她虚与委蛇、谈婚论嫁，最后在她毫无戒备之时，发出了让她心碎的一击。

    我搜索了厉鸣的资料，他不过是一名资深教师，网络上留存的信息并不多，但好歹找到了他的微博。这是怎样一个男人？从信息中很难判断：他留着时兴的发型，这在他并不年轻的脸孔上显得有些滥俗；他的微博内容很是杂乱，缺乏主题，时而与同事互动，时而简单感叹一下时事，时而转发电子竞技的新闻。他是否真心爱过兰亭，还是只是用美好的她，填补自己空虚自卑的内心？答案已经无从知晓。

    当我决心写下兰亭的故事时，我怀着这样的初衷：我相信兰亭一定经历过许多美好，虽然我知道她既往的感情最后都遭遇了背叛。但我多么希望在写作时，用自己的爱呵护着她，试图找到每一段感情之中的彼此真情。可写到这里，我已经开始垂头丧气：兰亭的贞洁与真心，最终遭遇的不过是玩弄而已。我用才华辩护着逸闻的三心二意，用画面辩护着可风的招蜂引蝶，用一个包子辩护着厉鸣的心口不一，只不过希望用自己的想象，去弥补兰亭曾经遭遇的伤心，去证明她的恋情也曾有美好之处。可我的笔触在这些残酷的伤害面前，是那么地无力。故事并没有因为我的矫饰而改变，兰亭之所以那么美好，并不是因为曾被爱人全心对待过，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坚强。

    哦，坚强。兰亭，我并不愿意你坚强地熬过这一切，我只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对。

    哪怕，因此我们从未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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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诞作品

    和厉鸣分手后，兰亭暂时中断了恋爱，天天与同事慕栖泡在一起。她们在午餐时一起追剧相识，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慕栖聪慧能干，兰亭温柔灵动，是公司里最受欢迎的双子星。同性的友谊，通常比异性的恋情来得稳固，在没有恋爱的这一年里，兰亭倒过得很是轻松。

一年后，兰亭迎来了新的追求。北刚，一名钢琴老师，他对兰亭展开攻势的方式倒也别具心机。他有两台车，说自己愿意拿一台给兰亭使用，可兰亭压根不会开车。这时，北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，在他看来，开车是一项基本的生活技能。接下来，他以驾校报名的理由，索要了兰亭的身份证，然后用这张身份证给兰亭租了一套房子。在搬家之时，他因兰亭把他的鼠标碰在了地上而大发雷霆，兰亭只以为他是心情不好，未想到粗暴竟是他的本性。

    在兰亭入驻新居之后，北刚便经常前来，两人尝试着接触相处。但还没有正式成为恋人，兰亭就发现了北刚的暴戾和自私，他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大发雷霆，就连兰亭的宠物吃掉了北刚的一块饼干，他也会暴怒发作，因此，兰亭始终拒绝与他同居，拒绝与他更进一步。那时，北刚扣住了兰亭的身份证，这让她生怕激怒他，不敢果断结束这段难受的暧昧关系。

    什么样的人会对一只两个月的宠物狗下手？在一次莫名其妙的暴怒中，北刚把兰亭的小狗举过头顶狠狠砸在地板上。小狗腿上血流如注，这样的场景让兰亭决定不再委屈求全。她让北刚滚出房间，随后立刻给学车认识的一位朋友打去电话，让他帮助收拾行李，连夜离开这里。在收拾好行李之后，北刚又赶了过来，兰亭坚定表达了两人断掉联系的决心，北刚想了片刻，说：“我还有洗发水放在厕所，我要把它拿走。”

    和兰亭一起学车的这个男孩叫做庆康，他比兰亭小四岁，单就身高而论，足够在CBA打上前锋，这让兰亭感到安全。庆康有一张巧嘴，很会逗兰亭开心，兰亭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。在搬出北刚租的房子后不久，庆康和兰亭便在首都的北五环外同居。那时候，庆康刚刚大学毕业，家里长辈为了给他解决首都户口，安排他在一家国企上班，做的不过是电话销售的工作，这样毫无意义的工作让庆康感到身心疲惫，便开始考研，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。那时候，他一事无成，但这并不妨碍兰亭深爱着他。他总是能够让兰亭快乐，作为回报，年长的兰亭总是给他母亲一般无微不至的关爱。

    在我最初的脑补里，当年的庆康是一个高大勇敢的男孩，在接到兰亭的求救后义无反顾地感到现场，与专横暴躁的北刚当面对抗，那气势让北刚不得不败下阵来，兰亭因此获救，从暴君的手掌里逃出生天。但后来，兰亭向我还原了当时的情节：庆康只是赶来收拾行李，那时北刚已经离开。在北刚回来向兰亭乞求和好时，也没有剑拔弩张的场面，庆康只是候在一旁等待兰亭与北刚交涉，甚至北刚还从冰箱里拿出可乐递给庆康。我曾以为，兰亭与庆康的感情从一场勇敢的冲突里开场，可事实并非如此。原来庆康从来没有为了兰亭勇敢过。

    如果日子平淡顺遂，倒也不需要勇敢。世界上大多数人懦弱而又善于逃避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着美满的生活。那时候，兰亭虽然经历了几段背叛，但命运能够掀起怎样的苦难之潮，她还不能想象。她出身严厉高压的家庭，也并不善于结交朋友，心中的寄托希望，不过是爱人寻常的温存。她是多么需要一个人，在她需要时逗得她喜笑颜开。因此，她嫁给了庆康，生下了他的孩子，他们给孩子起了一个可爱的名字：瓜子。

瓜子降生后不久，慕栖和兰亭决定离开首都。首都并不是一座适合扎根的城市，它的确有太多机遇，可也有难以逾越的门槛。户籍、高房价、高物价……原本觉得并不重要的事情，在身为母亲后，不得不重新考量。没有户口，意味着瓜子未来没有办法在首都正常就读学校，只有走国际学校的路子，没办法参加中国的高考。虽然兰亭已经在首都郊区买了房，但那过于遥远的距离，无法支持她工作生活的正常通勤，也无法解决落户问题。她爱这座城市，首都的天空是那么晴朗，不同于南方沉闷的雨季，在这里她无拘无束，追求着她想要的一切。但，现在她是一名母亲了，某种程度上来说，她不再属于她自己。

    她们选择的城市是锦城，这是中国西部最为重要的城市，人口众多，老百姓有着洒脱的消费观。庆康先行一步，租好了房子，一家老小便从首都赶来。锦城的收入无法与首都相比较，在怀孕之后，为了避免剧本会里二手烟的荼毒，兰亭也早已放弃了剧作。这样一来，收入少了很多。好在，锦城的物价倒也低了不少。她工作稳定之后，便开始筹划在锦城买房安家。那几年里，她一定很幸福。

    兰亭是上帝的杰作，她美丽动人，身形纤柔，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是那么得体熨帖，就算不施脂粉，也是人群中闪耀的存在。我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女人，但我也有我的作品——笑蓝。笑蓝虽不算美人，可美人毕竟可以造就。她家境赤贫，和我相识时，穿着土气的廉价服装。那些年，我挣了一些钱，疯狂地为她购买化妆品和衣服、配饰和鞋子，那些衣物可以堆积成一座小山，最后她和我离婚时，其中大部分衣物被她在闲鱼卖掉。

    我能察觉到笑蓝的变化，她开始对自己的容颜感到自信。笑蓝热爱街舞，多年练习让她身材健美，有着极为健硕的臀腿，上身却毫无赘肉。双眼皮贴和眼线眼影可以掩盖她眼型的不完善，而高光和阴影也让她突出的颧骨显得不那么突兀，这不过是一些女生必备的小小技巧，我对她的关爱与引导，让她很快能够熟练掌握。在和我恋爱后，她身边的朋友都惊诧于她的蜕变，她破茧成蝶，不再是一只可怜的毛毛虫。

    笑蓝是那么开朗随和，很快和我的朋友们打成一片，其中就包括我在强手广告的几名同事：阳天、大路和胖晁。当时强手的活动板块业务已经全部交由我负责，阳天当时还在试用期，并没有固定的部门，一次在随我外出提案时，他被我提案的高光表现所折服，便立即决定加入。大路是他的发小挚友，而胖晁则是他之前实习单位的同事，很快，在阳天的鼓动下，他们也加入强手，成为我团队中的一分子。笑蓝和他们很处得来，他们也都喜爱围绕着我。当时，客户正在挖我过去做集团品牌总监，可我与兄弟们别有计划，想在恢弘的市场浪潮中开启属于自己的事业。我们团结在一起，先后辞去工作，开创了自己的文化公司，短短两年的时间，便从四个人发展成二十多人的团队。那些年，我拿下许多业务。我想法很多，获得了许多前辈的喜欢——大多数是女性，比我年长不少，她们对我有着如同对子侄或是弟弟般的喜爱。我踏入广告界时是那么年轻，又那么能干，对她们来说，我是个可爱又可靠的朋友，因此在我创业之后，她们并不吝惜给我资源。与我相比，其他几个兄弟的业务能力便相对逊色，我和阳天本着兄弟团结的原则，让出了许多本属于我们的利润。那些年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日子，我是公司的业务核心，是团队的领袖，更是兄弟们足以依靠的伙伴。在大路父亲去世时，是我们陪他一起度过最艰难的岁月，在胖晁离婚后，是我们从公司借钱让他买上房子。那时候，我不怎么缺钱，被伴侣爱着，被兄弟信赖着，那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光。

    我终于还是和笑蓝结了婚，我的父母对她的不喜并非出于对家境差异的势利，而是怎么看她都不像过日子的人。但在看到我对笑蓝的坚定不移之后，他们也只能接受。婚后我重新装修了房子，我把墙壁涂成淡淡的粉色，这让我和她的相处随时充满了温馨的色彩。

    我的事业顺风顺水，笑蓝从一开始的崇拜，也慢慢变得习惯。我逐渐地摆脱了穷困，笑蓝也一天天更漂亮起来，让我的心理产生了奇怪的变化：那是一种奇怪的炫耀心理，就好像艺术家总是想让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。那些年，笑蓝经常出差，随和的性格和几分姿色，让她身边开始有了许多求欢者。她先是有些惊慌，问我该怎么办，我说，我不在你身边，你自己看着办吧。我们的开放式婚姻便从此开始，像一辆没有刹车的 ...... 剩余部分请访问 春满四合院 登录后浏览完整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