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,这究竟算个什么事啊……”伴随着这声叹息,老师懒懒地靠在办公椅椅背上。阖上眼睑,某道模糊的米色身影当即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,不久后便如梦幻泡影般,连同“看到过它”的那份记忆一并于双目再度睁开的那一刻消逝在阳光之下。
虽然早就习惯了基沃托斯每天多少都得整点活的日常,然而千年学院刚刚传来的消息还是让青年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归根结底,在他印象中,催眠软件这类东西通常只会出现在成人用的小薄本里。是故,当千寻发momotalk说真理部的部员们制作出了催眠APP的时候,收到消息的他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。
得亏身为副部长的千寻及时发现并处理,否则老师实在没法想象催眠软件外流所导致的后果。只能说,你很难形容千年的科技型人才到底是能令人省心,还是不能。
傍晚的日光经由夏莱大楼的窗玻璃投射进来,完美地将瘫坐的男人与椅子“合体”后的影子拓在变得清爽许多的桌案上,乍看之下,就像是青年整个身体已融化成液体一般。不过丧气只是一时的,他晓得学生们顽皮归顽皮,但大抵心不坏,不会用催眠软件干什么坏事。思及此处,老师便又打起精神,浅啜了一口手边的咖啡,继而重新开始解决手头亟待完成的工作。
明天再去真理部那边看看吧。
毕竟,他今夜和别人有一个约定。
就在老师跟最后的几份文件苦战的同一时刻,各务千寻亦于真理部的部室内,为面前堆成小山的电子器械大感头疼。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三人正乖巧地在她身后正坐,最活泼的真纪此刻更是一声不吭,生怕自家前辈第一个就来念叨自己。
“老实交代吧,”好不容易歇下来的黑色短发少女终于有闲暇按揉一下自己的眉弓,“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做催眠APP出来的?”
听得此语,真理部的部员们默默地互看一眼。真纪身子直接僵住,晴似是听天由命一般选择缓缓闭上双眼,小玉则在意识到没人回答这个问题不行这一点后,不得不尴尬地开口发话:“千寻同学……”
怎奈这个称呼一说出口,被提及的当事人便立马把对方的话语截断。
“小玉你这样跟我说话我瘆得慌,你知道么?”千寻飞快地转过身来,以一副混杂着“不知该如何说道”与“恨铁不成钢”两种意味的神情看着跪坐着的三人,“我也不是很愿意经常说教你们,可你们……小玉你和我都是三年生了,你就没有想过为后辈做个优秀的表率吗?”
“……副部长。”音濑小玉这回总算调整好了状态。
千寻双臂抱在胸前:“我在听。”
“我们的为人您是清楚的。至于这一次,我们仅仅是由于有那么一点好奇,想明白那些存在于文艺作品里的道具能否被复现在现实中,因此便凭着敢为人先的决心和勇气,制造出了这意料之外的作品。”
合着你的表率作用都放在这上面了是吧……倘若推图王小桃在场的话,她说不定会这样吐槽吧。幸而千寻已经是位成熟的真理部保姆了,生气是不会那般容易生气的。她先是悠长地深吸一口气,而后慢慢地呼出来。
“然后你们就搞出这么重量级的东西?!我差点以为自己加入的是工程师部。”
“工程师部的确有提供技术支持啊。”真纪不甘寂寞地插了一句话进来。
但是她身畔的晴马上便吐槽了:“千寻前辈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件事……”
“所以你们就一下子搞出这么多设备来?”千寻有如实质的目光即刻便转移到了红发后辈的脸上。被学姐这般瞅着的红发女孩很快连连摆手以撇清关系:“这真的是意外。千寻前辈,你要信我啊!本来我们计划是只造一台样机,可晴前辈觉得光靠样机催眠老师不太保险,小玉前辈还专门为此出谋划策,结果催眠工具不知不觉间便堆得那么高……”
“……啊。”讲到这儿,真理部唯一的一年生忽然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。
“催眠老师,是什么意思?”
千寻的神色依旧平静,语气亦平淡如故,窥不出有任何恼怒之意,可在场三人仍能感受到这句问话蕴藏的那股压迫感。封闭的机房目今仅能听见仪器运转的响声,在抛出那句话后,立于原地的真理部副部长就安静地俯视着各怀小心思的部员们,且等待众人的回应。
钟表的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,小玉的额头隐约可以瞧见些许的汗珠,晴那许久未尝喝过能量饮料的嘴唇逐渐发干,好动的真纪则快要被这窒闷的氛围给逼疯。她们纷纷眼巴巴地望着千寻,冀求自家副部长能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寂静,奈何黑发的眼镜少女全然不吃这套。这场不对称的拉锯战也就此迎来终局,此前始终未与千寻正面交谈的白发二年生终归慢吞吞地给出了答复。
“就是……字面上的意思。”有些犹豫的晴显然有在好好斟酌词句,“我们最近听说了一些老师的,呃,传闻。催眠老师只不过是想印证传言是否属实罢了。”
“传言?”
“是有关老师……老师交到女朋友的传言。”
尽管未曾有人刻意宣传过,不过“老师非是基沃托斯本地人”这件事现时已算是广为人知。对他这样的外来者而言,将夏莱所在的高楼当作居所几乎是顺理成章之事。这一方面能为他办公提供一定的便利,另一方面便是……他在基沃托斯并没有一处严格意义上能称作“家”的住所。
夏莱活动室若是用来遮风挡雨,借以获得一夕安寝,那自是没问题的。可是,“家”当真只是这等“冷冰冰”的东西么?每当男人工作至深夜,环视再无他人的办公室时,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一疑问。
——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。
“老师?”
——或许自己确实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吧。
回过神来的青年随即望向那名关切地守在自己身旁的学生,粉色的秀发被妥帖地束在脑后,眸子湛蓝如水,满盈着非比寻常的情意。她披着的那件绣有“百鬼夜行”字样的白色衣袍表明了自身的学籍,而置于身体前方的双手正拘谨地拎着装有食材的购物袋,顺便巧妙地压住了为晚风所吹拂的红裙,尽显淑女之矜持。
她身着的纵然是颇为普通的校服,可其优美的身段依然能教人一览无余。鲜红的丝带使得发育良好的胸部无所遁形,继而细腻地描画出女孩纤细的腰肢,最终以蝴蝶结的形式收尾,隐隐流露出主人喜好可爱事物的少女心的一面。完满的线条向下延伸,即可窥见那双为黑丝所包裹的美腿。丝袜薄得宛若深闺小姐的面皮,在稍稍透着肉色的同时,更折射出柔和的光泽。略显宽大的足袋又反衬出了佳人莲足的精致,引人生出把玩的欲望。
“不好意思啊,小弥守。我刚才在回顾些往事。”跟同行者对上视线的外乡人这才发觉,自己不知何时在归途的道路上止住了脚步。哪怕名为水羽弥守的学生欠缺察言观色的能力,自顾自地进入个人世界的他亦未免太不像样。
弥守看起来倒是对此不甚在意:“是烦心事么?”
“感觉更像是……”老师瞟了瞟路边零星的行人,见他们对自己先前发呆的事没什么反应,便诚实地答复说,“我在自寻烦恼。”
无论是把跟前的女孩视作学生,抑或是具备更深联系的存在,他都不愿用谎言回报对方。更不消说,他很多时候分不清弥守是真的会读心术,还是如这位大和抚子往昔所言的那样,纯粹依靠演绎法推理出结果。
“sensei居然会自寻烦恼,多少有点难以想象。”昏黄的暮光模糊了天地间的界线,也模糊了稚嫩和成熟的边界。温婉恬静的笑容在无限美好的夕阳下,显出一股近似一碰即碎的梦幻感的魅力,让男人不由得记起曾经在海边和眼前的爱人共同度过的那个傍晚。她手中提着的食材袋非但没破坏这种美感,反而为修行中的淑女增添不少沉稳之美,好像在告诉她的另一半,柴米油盐亦自有一种浪漫。
“这样的事,我自然不会例外哦。”
说罢,老师就再一次迈开了步伐。
“小弥守你还记得吗?”讲述故事的人走得很慢,既像在怀念,又像在踌躇,“我是被联邦学生会会长邀请过来的外来者。”跟上恋人步调的粉发少女仅是“嗯”了一声,她看得出青年有一堆话想讲。
“虽说我以前姑且算是习惯了背井离乡,四处奔波,但是,怎么形容好呢?”
青年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,却未曾发出声响。正当弥守以为心爱之人尚需要些时间来整理心情时,当事人便迟疑着,试探着将嘴部单纯的振动编织为言语:“……没有归属感。”
“没错,没有归属感。”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,“在外地上大学、上班时,我会出于实际需求租房来住。按道理说,租的房子只不过是房子而已,无需寄托多余的情感。况且每天都要走在无数人穿行的街道上,平时也经常要和同学、同事们说说笑笑,我本不该会有那种伤春悲秋的想法。”
“可生活得越久,就越觉得,都市、人……这些在我眼里皆没什么差别,我住在哪儿似乎都是一样的。住的城市可能是有山清水秀的景点,然而人还是要为了生活奔走于钢筋水泥之间。等到放学下班后回到出租屋里,窗外车水马龙,而屋内的房客举目四顾,惟见自己孤身一人,接着就会躺在床板上,萌发出‘果不其然’之类的无聊的牢骚。”
“因为租金问题要搬出屋子,又因为就业问题要搬进新的屋子,原来的房间则被租给除开‘打工’这点外,估计没一成与我相像的同类。我便这样不停地进行着居无定所的循环,久而久之,就渐渐地忘掉了‘家’的感觉。分明拥有栖身之地,却仍然认为自己一无所有。”
“这正是您所谓的,‘没有归属感’吧?”
听得女孩的这番话,老师一边踱着步,一边侧首看向不远处的人儿,彼方的落日令他的笑容瞧上去有股淡淡的伤感。但他明显没有反驳意中人的打算。
“……我其实对夏莱活动室的陈设相当满意。”男人忽然没来由地冒出了这句话。
“我知道,您前段时间和我提过这回事。”大约是体贴的心态使然,弥守未在归属感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,而是顺着挚爱之人的话头说了下去,“您还跟我说,办公室十分空旷,很方便收藏基沃托斯的大家送给您的礼物。”
不管是自警团的铃美这种低调敦朴的学生,还是美食研究部那些个性强烈的学生,只要是学生送的东西,他皆会珍而惜之地收好。粉发的修行者亦曾应邀至夏莱,帮他保养过其他学生送来的某些容易坏的物品。
“大家大体上都是好孩子呢。”
“明明您今天刚被学生带来的意外事件折腾得不轻?”
正说间,并肩而行的二人便一道折入弥守住所所在的那条僻静长巷。白昼还没完全落幕,夜晚的向导就已然降临,点点星光无法照亮这失却了阳光的小径,不过他们的眼眸此时却散发着不输星辰的神采。
“谁叫我是个欢喜自寻烦恼的怪胎。”老师笑了笑。
“但我还挺想知道,弥守你约我今晚陪你是准备做什么?是想尝试新的家庭料理么?”
“老师您才不是什么自寻烦恼的怪胎。”
回答他的,是一只稍微有些湿意的手。
“想要一处安身之所是合理且正当的需求哦,您没必要对自己求全责备。”
带着少许粘滞感的葱指缓慢地同青年右手的五指扣在一起,少女用的力气固然不大,然而足以牵着他去往少女所要行进的方向。
都市的喧嚣在一步步远去,衣料同塑料摩擦的轻响也随之一点点变得清晰。天色渐暗,致使视界愈加模糊,男人方今唯一能明确感受到的只有紧握着自己右手的那只柔荑。
上一次和亲密之人握手是多少年前的事?母亲掌上老茧的那种触感叫他至今不能忘怀,而父亲……他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。为家里的生计在外流浪,可怎么都换不回当初那个家,再者,从父母那儿继承的房子后来亦没了。
自己的家在何方,这一疑问的答案他并不明了。
“很紧张?”见弥守有一阵子没开口,不愿多想的青年便决定调笑几句。
“是。”女孩的回复却出乎他的意料,“虽说刚刚下意识讲的那几句话的确有想安慰老师您的意思在,但是说出口来以后,我又觉得后悔。”
“那样的话您说不定早已听过许多,也许对您构不成一丝的宽慰。我也不希望您再勉强自己。因此,我只能尽力去做我能够做到的事。”如是说着的大和抚子不曾回头,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,且不时给后方的人送去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。
“比如说?”
“比如说,拽紧我那‘没有归属感’的心上人的手,不让他被风吹走。”
话音刚落,粉发丽人的素手就略微使上了点气力,说不清是俏皮,还是任性。
“事实上,我没有大家眼中那种万能的读心术,演绎法同样没法推理出一切。不少事情您若不肯透露,我便无从知晓。我则和您相似,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,依旧驽钝到要借助一句话来向最爱的人表达。”
纵使于小巷内百转千回,领路人却无失掉方向的迷惘,没花多 ...... 剩余部分请访问 春满四合院 登录后浏览完整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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